下课铃在空旷无人的校园里回荡到第三遍，四下使用麦克风的扰人电磁声终于陆续安静下去。
这代表教师们总算可以从口干舌燥的讲课中解放了。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承受不住台下学生们因为窗户外渐变嘈杂的属于别班同学放课的交谈声而越发锐利的注视，张老头结束了拖堂。
堂而皇之抽出抽屉里游戏机的纪栈一来到教室彼端。
“回去吗，阿忱？”
“走。”
在下课前五分钟就清空桌面，因而可以迅速背起书包响应的林忱回道。“老张还没走呢，你收敛点。”
他指的大概是对方手里大摇大摆的游戏机。
“管他呢！”
纪栈一满不在乎：
“比起那个。晚上吃点啥？”
“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家吃饭了吧。总和我在外面鬼混，阿姨不管你的吗？”
“管她呢！”
一模一样的坚定回答，让人不忍心泼出接下来的冷水。
“很遗憾，今天我有事。”
“欸——”
说着，他们从后门离开了。
慢来一步的顾梓叶用嫌恶的视线目送两人背影融入人潮。“林忱那家伙，还真的每天都来晚自习了啊。”
她把玩着还在慢吞吞拉上笔袋拉链的谢唯的头发，问道：
“小唯你知道什么吗。”
“比如呢？”对于自己头发的命运，谢唯已经看开了。
“他发了什么病之类的。”
“梓叶，这样说同学很失礼喔。”
谢唯甩出班长的威严说。
“呜哇。怎么突然进入工作模式了，一点都不可爱。”
顾梓叶松开手，被缠绕成团子状的辫子重新散落下去。她玩腻了似的后退一步，撒娇般说。“你收好了没。”
“好了好了。你今天没有社团活动吗？”
“倒是有喔。”
“那你还在这里磨蹭。”谢唯无奈拍开她意图使坏的手，背起书包。
“嘻嘻，想和你一起下楼呗。走吧走吧。”
“好啦。”
两人在校门口的大榕树下作别之后——
“接下来嘛。”原地回忆了一下，谢唯独自在门外笔直的大道上走了一小段路，随后从第三个岔路口拐弯，进入一条偏僻的小径。
小径尽头是一家造型老旧，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顾客的咖啡店。
人人赶着吃过晚饭回去上自习的时间，一路上空无一人。
“欢迎光临。”
推开挂着风铃咯咯直响的玻璃大门，柜台后看书的服务小哥闻声抬起头。
他啪地合上书：
“请问要点什么。”
即使来者是难得一遇的客人，他也没有变化语气。
谢唯朝空旷的店内张望。“我找人。”她不确定地对迎出来的服务生说。
难道自己走错地方了？
“喔，莫非你就是阿忱的熟人吗。”
“欸欸……？”
见过她讶异的表情，服务生了然地微微一笑。“请跟我来。”
穿过一尘不染的几张圆桌，在小店末端的一扇小门前驻足。谢唯难以掩藏好奇的目光。
没想到这样狭小的店面里也能容得下包间。
“这里是休息室。”
服务生一边擅自介绍着，一边推开门。不明不暗的恰到好处的灯光下，谢唯看见正托腮翻看一本小说的林忱。
“两位慢用。”
“不，慢用就迟到了吧。”
闻声合上书，林忱说。
“逸哥，既然人来了，就麻烦你上菜吧。”
“不会吧。这里还兼做饭店吗？”谢唯刚拉开椅子坐下，便忍不住问道。
被称呼为逸哥的服务生微笑：“让他为你解释吧，小妹妹。我先去照看下厨房。”
小妹妹？
“什么嘛。”
尽管对方已经离开，谢唯还是无法忍受地嘀咕道。
有种被人小瞧了的感觉。
“逸哥是大学毕业了才在这里开店的。这么喊也没什么问题吧。”
林忱喝了口咖啡。
这解释还算合理。谢唯闷闷地点点头，见他又从壶里倒出一杯。
“要加糖吗。”他问。
“加一点。”
谢唯边打量着四周，边接过对方递来的调好的咖啡。
两周就这样过去。从初次在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那里作为女仆模特上任，到现在为止。
尽管尚有不便之处，但大体上已经习以为常。
晚自习放学后分别离校，在顾梓叶去体育馆打球的期间待在林忱家里，并赶在体育馆闭馆时间之前回到家里。
虽然有点东躲西藏，但没办法。她不想让闺蜜知道这件事。
你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这件事相当羞耻。
至于在林忱家中，大概她多是待在属于她的那个房间。
摆弄制服、试穿、缝缝补补，偶尔进行一些自拍。兴致淡时则写一会作业，或者看看书。
于是去林忱房间借书的次数渐渐多起来。
对于这件事，林忱并不介意。
喂，都说了先看这本——
相反，他会时时像这样尝试干涉谢唯的读书计划，极力推荐一些他所钟情的小说。
好在谢唯不挑食，对此也没什么意见。照看不误。
为了贯彻当初替林忱找寻灵感的约定，自由活动之余，她也会不时为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两小时的林忱端杯茶，或者削点水果。
穿着女仆服。嗯，毕竟这是契约的基本要求。
啊啊，完全一副老妈子的状态呢。
说到底，女仆不就是容貌端丽的老妈子吗——
林忱这样得意忘形地说过。虽然之后被谢唯一顿教训并反省了就是。
“中午实在没什么时间，所以安排在晚上。你真的没意见吗？”
在对面略感愧疚的林忱向这边确认的时候，谢唯刚刚把一小勺布丁放进嘴里。仿佛被融化的口感，妙不可言。
“唔，我没意见呀。这里的甜点还挺好吃呢。”
请客不过是当初随口一句玩笑，她也没想到林忱竟然会这样认真地兑现。
“你常来这里吗？”
“好多年了。逸哥是我的远房表亲，我初中时就常来这里玩。”
林忱再喝了口咖啡，露出“今天的防困冷藏咖啡可以省下来了呢”这样的表情。
不过说是这样说，实际上也不过眉毛轻佻地上勾些许罢了。
谢唯不止一次怀疑过他是不是患了面瘫。
但只要回想一想初次穿着女仆装在他面前亮相时，他的表情。这个疑虑就迎刃而解。
只能解释为他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懒得反应吧。
“其实我还指望你能换一身衣服赴宴呢。”他突然遗憾地说。
“别说傻话了。”
谢唯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衣服。
“晚上还要自习呢。我绝对不要穿着那么羞耻的衣服在外面晃荡。”哪怕披着外套。
别提万一遇上认识的人，那绝对要社会性死亡的。
“所以只是指望。”
林忱自觉地闭嘴了。参加晚自习的条件是不给倩倩姐添麻烦，这点他保证过，故而也不敢迟到。
顺带一提，桌上的佳肴和甜点似乎是林忱的那位表亲下厨做的。味道很好。
“啊，对了。”
谢唯突然说。
“明天晚自习后我可能要晚点去。”她指的是去林忱家里。
“有什么事吗？”
林忱用不小的音量吸吮着意面，嘴边沾着番茄酱。
“年级的班委会议。简单来说就是正副班长聚在一起开会。”
“那我怎么没去过。”林忱想起这桩事，埋怨起来。“你都不叫我。”
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贼喊捉贼吗。
谢唯伸出叉子，尖端远远指着对面人的鼻尖，凶巴巴地说：
“我喊过你啊，副班长同志。很早以前。”
“……？”
人畜无害的表情。照旧吸吮着面条的林忱用什么都不知道的、纯洁的目光直视叉腰瞪眼的同桌。
“哼，是谁酷酷地甩下一句‘你自己去’就走掉了？是谁？可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谢唯咬牙切齿。
“想起来了。”
林忱一拍手心。
“哎呀，那时候不还不懂事吗。”
“我私以为你现在也没有多懂事。还有懂事是形容小孩子用的词。还有你的面条吃完了。”
谢唯忍耐不住对面不停用叉子戳弄见底盘底的噪音，这样提醒道。
“是吗。”
发现这点的林忱放下刀叉，把杯底的咖啡一饮而尽。
“好了好了，那我现在开始改过自新如何。”
“咦，你发烧了吗。”
“喂。”
他对一脸困惑把手伸向自己额头的女孩翻了个白眼：
“我做点正经事真的这么罕见吗。”
“比我上课迟到要罕见一点。”
“……我记得你不是没迟到过吗？”还有这个句式以前用过了。
“是呀。”
“……”
林忱闷闷举起杯子，发现杯里空了。他尴尬地放下，目光流连过墙壁上的挂钟，却突然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
谢唯警觉地看着他。总感觉很恶心。
“看来你的记录要破了啊。”
“什么……”
不解其意的最后是被遥远空灵的预备铃震醒般的短暂呆滞。
啊，这里姑且还是能听见学校铃声的，只是音量小些罢了。
从她面前，林忱已经背起书包冲出门去。“别迟到了啊，班长大人。”
“你给我——”
她匆忙拎起书包，对恰经过吧台的服务生逸微微点头，并追着小径上的背影冲出去。
“——等一下！”
“啊，真是有活力啊。”
望着两人远去的服务生笑起来，像看见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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